当“逆按揭”一词经由国务院下发的《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出现在公众视野引发众人惊讶的讨论时,这一场景同样出现在2年前的香港。
2011年由香港政府全资控股的香港按揭证券公司提出了这个名为“安老按揭”实际是老年人住房反向抵押的保险计划,它鼓励银行向55岁或以上的人士提供按揭贷款的计划,而这些55岁或以上并持有有效香港身份证的人士,可以利用在香港的自主物业作为抵押品,向参与银行申请安老按揭贷款。借款人可以在固定年期内(10年、15年或20年)或终身每月取得年金作为生活费。如果有急需,借款人还可以提取一笔过贷款,以应付医疗费用等特别情况。
这个已经在欧美风靡许久的逆按揭方式在香港并未得到意料中的热捧,至今为止仅仅有400多香港老年人申请了该计划,只不过它的出现还是让香港老年人多了一个以房养老的选择,更何况这个选择完全不强制。
在香港,如果老人的房子租不到高价,可逆按揭
香港并不是个适合养老的城市,它生活成本高,生活节奏快,但不能否认的事实是这座城市急剧老化,老年人士大幅增加。据调查,在2011年的香港长者中,65至69岁的人士占24 .9%,70至79岁的则占4 6 .3 %,而8 0岁 及 以 上 人 士 占28.8%,在过去10年,年老长者(80岁及以上人士)所占比例不断上升。但是,在这些老年人当中,除了公务员有退休金之外,其他退休老人几乎没有固定收入。
尽管香港针对长者的保障制度包括“综援”和“生果金”,可这两个制度都对资产和收入有一定限制,那些拥有一定资产却收入一般的香港长者无疑成为其中尴尬人群。他们穷其一身或许搏得了一套房,但可能拥有的房屋价值不高,租金并不足以维持好的生活,这种情况下如果把房子进行安老按揭,每个月收取固定年金,不失为一项很好的养老选择。正如香港城市大学博士生温卓毅所说:“大部分进行逆按揭的物业,房子都比较老旧,其价值都不是太高。因此,逆按揭中可以收取的钱是远远高于市场价的。而且不管将来利率怎么提升,仍然是按照签约时的利率来计算保费。”
由香港政府通过外汇基金全资拥有的按揭证券公司推出的按揭计划具有一定的福利补贴性质是不能否认的事实,它使得持有物业又没有收入的年长者,可以不依赖政府和子女,同时提高老年的生活水准,而且把固定物业转化成流动资金,有能力应对医疗事故等突发事件。
可逆按揭的福利补贴却往往只是一定程度上的补贴,虽然这项计划具有福利补贴性质,但不得不强调,它本质上仍是一个商业行为。逆按揭的受惠人群早就确定为拥有房产的“中产老人”,而不是过着拮据贫困生活的老年人,而在香港,挣扎在贫困线上的老人并不在少数。香港中文大学文化研究专业博士李潇雨就强调:“从联合国住区规划署发布的统计数据中,我们可以看到,在香港有相当大数量的老年人其实是过着非常拮据的贫困生活的,而这部分贫穷人口也根本不可能拥有自己的房产,他们可能住在政府提供的公屋,甚至一部分人只能在各类‘劏房’度过余生。或者我们可以这样说,这项按揭是面向中产老人提供的保险服务,但绝不是一种社会保障制度。”
不同于内地提出逆按揭全民哗然,香港社会虽然对这一措施的提出有所讨论,但也在小范围内,只因为它并非是政府强制的行为,逆按揭在香港从来都只是一个商业保险,其商业性质的突出,从香港政府在“逆按揭”计划中承担的角色可见一斑。
香港从来不是一个福利社会,尽管推出逆按揭计划的按揭证券公司有香港政府的投入,可“逆按揭”本是一种商业行为,到底做不做逆按揭完全是个人的选择,和买保险或存银行之类的行为类似。“既然是商业行为,就应该交由市场去调节,政府不应以行政力量积极推广或介入,而应该扮演立法者和规则制定者的角色,帮助其完善权责分割,保护借款人的利益。”李潇雨说道。在“逆按揭”计划中,香港政府更多只是扮演引导人的作用,它传播以房养老的一种可能性———逆按揭,至于选择与否,决定权从来都在市民自己手中。
目前仅有400多人参与,香港子女在论坛大骂逆按揭
或许因为逆按揭的商业性质,也意味着它背后的风险,香港按揭证券有限公司数据显示,从2011年7月实施逆按揭计划至今年8月为止,申请这项计划的只有459宗。在2012年期间,平均每月只有12.16宗申请。而香港政府统计处的数据显示,在2011年香港65岁以上的长者就有941,312名,占全港人口的13.3%。老年人口多与申请宗数少的强烈对比,表明了不少长者对逆按揭仍然存在着很多顾虑。在采访过程中,大部分老年人或家中有老年人的家庭也坦承并不了解这项计划。
在2011年香港刚推出“逆按揭”计划的时候,不少市民亦反应激烈,认为这无论如何都是占便宜的计划。因为,一来申请安老按揭需要交纳利息、按揭保费、辅导费、律师费等费用,开支不少,手续繁琐,不少媒体认为这是向老人开刀。二来,这也是由文化方面的因素决定的。年长者一辈子劳劳碌碌,好不容易才存够积蓄买到了房子。而逆按揭,则要把这套充满着血汗的房子抵押出去,这无疑是与他们的传统思维习惯相违背的。另一方面,在华人传统中,房子往往是留给后人的最大遗产,多少父母穷其一生,只为买一套房子给子孙后代。“我觉得对于部分年轻人而言,‘以房养老’的出现可能对他们继承房产造成威胁。财新网上曾有访谈写着有位老人说如果将来银行来收走了自己的房子,儿女肯定要埋怨他,因为‘他们都眼巴巴等着我这房子呢’。而在房价高企的地区,这种矛盾也会更加突出。”李潇雨说道。
也许引用香港高登论坛的一个帖子能更好地说明儿女的这种心态:“家里人竟然想退休后逆按揭,做子女的真是伤心。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是亏的。”更有言辞激烈者直言等了那么久就等父母一套房,现在抵押出去,希望全部落空,所以即便是在强调独立的香港,依旧有大部分长者或自己舍不得或被亲情绑架,难以跳出传统申请逆按揭。
除了文化因素之外,还有经济方面的担忧。已经53岁面临退休的香港教师ST E V E就说担忧如果在安老按揭期间通货膨胀的话,那么就有可能导致每个月领取的年金入不敷出,生活堪忧。“如果能够自己卖掉层楼套现感觉更保险,而且做逆按揭真的很担心牺牲掉物业升值的机会。而且那个机构是不是真的很保证持续给养老金,我都好担心。”
虽然坦承是商业行为,却怎么也抹不去福利味道的安老按揭自然无法与市面上的养老保险抗衡,除了长者有忧虑,银行亦有自己的考虑。在香港按揭证券有限公司的网站上,清楚显示着参与安老按揭计划的只有中国银行、交通银行等6间银行而已。一般来说,会把房子拿去按揭的一般都不是太新的楼宇,而按揭期限一般都十年以上,甚至是终生按揭,因此到银行收楼的时候房子已经比较破旧,难易脱手了。而且,银行还必须考虑楼价下跌的情况,因为即使楼价跌至低于当初的估值,银行也不能减少每个月支付给长者的年金,这就必然导致银行的亏损。
不过,对于这些忧虑,“逆按揭”计划也强调证券公司会为银行“包底”,如果银行出现亏损,按揭证券保险公司会根据二者之间的保险协议进行承担。事实上,银行也愿意承担社会责任,香港银行家吴子威就表示“逆按揭”长者数目有限,如果银行以纯粹商业角度去考虑的话,不会主动推销产品,如果银行把产品作为一项对少数有需要人士的服务,当做是社会的回馈,依旧值得考虑的。
“逆按揭”也挺人性化,按揭贷款拿完还能继续居住
尽管港人对安老按揭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顾虑,但在安老按揭指导网站上也贴心强调安老按揭还具有“反悔期”,借款人在签订合同的首六个月内可以随时终止这项安老按揭,只要偿还安老按揭贷款,银行会把相关的按揭保费全数退还和豁免。
而很多长者考虑得更多的是楼市价格变化,担心把房子按揭出去之后房子却增值。香港社联报告却称逆按揭计划实际能为老年人解决这一担忧,其工作人员表示当物业的当年期到了之后,如果出售物业所得的款项超过了安老按揭贷款,银行将会把全数偿还安老按揭贷款之后的余额归还给借款人或其继承人。相反,如果出售物业之后所得的钱不足以偿还安老按揭的贷款,差额会由按揭证券公司承担,借款人终身无需还款。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把房子抵押出去了,即安老按揭的钱已经全部返还给老人后,可借款人仍然会是物业的业主,他可以继续安居在房子里直到百年归老,那种想象里的老年人拿完租金就会流离失所的场景在香港应该不会发生。
通过按揭证券公司网站页面上的安老按揭计算器可了解,房屋年金一般来说是根据借款人的年龄和选择的年金年期来计算的,年龄越高或者选择的年期越短,每月的年金金额越高。如果一个55岁的长者持有价值100万港元的物业,而他选择年金年期为10年,那他每个月可以领到3200港元,而他如果选择终身的话,则只能领到1650港元。但是如果借款人是70岁的长者,同样选择10年期按揭,他每个月则可以领到5100港元,比55岁的长者每月多领取1900港元。
当然,最后每月能领取多少年金,还取决于借款人所持物业的价值。比如上述55岁的长者,假如他持有的物业为250万港元,那选择年金10年期的情况下,他每月可以收取8000(3200×2.5=8000)港元。对于无依无靠的老年人来说,这样一笔通过物业逆抵押所得到的钱显然比一个或许孝顺的子女让其晚年生活质量能够得到更有利保障。
花31万-62万港元,能买到老年屋的终身居住权
当逆按揭显得太不符合中国伦理,但自己的旧楼又租不出高价且居住不便利时,香港房屋协会针对这批尴尬的中产老人还修建了可以购买终身居住权的长者安居乐楼盘。
来自香港房屋协会的工作人员介绍,区别于普通楼盘,特地为老年人打造的长者楼盘不仅有全套无障碍设施、理疗师,还有阅读室等老年康乐机构,“60岁以上的香港永久居民或者夫妇申请人中有一位是香港永久居民就能申请了”。
对比香港普通一居室房屋的租金至少月租8000港元的情况,这些定义为长者安居乐的楼盘奉行的是出租终身居住权的模式,“目前60岁至64岁老人来租住的话需缴纳31万至62万(不同面积的房屋租金不同)港币就能获得终身居住权,但如果是75岁老人来住,可能就只要付25万至50万港币即可,如果长者暂时无法一次性缴纳租金,都可以分三期给长期租金”。
有着完整康乐设施、打造得如高级宾馆般的香港长者安居乐楼盘目前成为香港中产老人的首选。从加拿大移民回香港、在深圳有亲戚的粤剧演员张翠芬就更愿意在这样的房屋居住,不愿意麻烦家人。“有人和我一起玩,而且居住环境都不错,付了30来万就住到挂,挺好的呀。”她不介意谈到死亡,觉得这个租金在香港来讲已经够“抵”,“更何况我要是想搬走,租金还是能拿回来一部分。”
长者安居乐楼盘计划的计算器显示,若老年租客一次性付清32万租金,当其租住一年就想搬走时可拿走224000元的租金,这其中还不包括租金所产出的利息,而这一年不足10万的房屋租金对于港人来说不算高,如果老年人在该物业持续居住15年以上,此刻搬出也能拿到32000元的租金,以租房来养老在香港显然相当可行,何况这租住的房屋有完善的康乐设施,是套专为老年人设计的老年屋。
只是想申请这样的长者安居乐楼盘同样亦有资产要求,只有资产在300万以下的老年人才能申请,它确是个不折不扣的中产老人养老计划。
如今在寸土寸金的香港,老年“房事”已然成为政府最关注的目标之一,不少房地产商们开始构想着打造老幼共融屋,下层可开发长期租约的老年屋,上层物业则如商品房般售卖,如今成型的是香港房屋协会主导的香港南安街项目,当福利养老搭配着商品房似乎为社会养老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