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10月上海市社工委组织召开的一次会议上,有众多镇政府代表和社会组织出席。吕朝回忆,这个会类似于“集体招投标”,已经有一些镇政府表示感兴趣 ]
“政府只是造好房后移交给我们管理,居民从哪里来都跟我们没关系。”浦东航头镇鹤沙航城社区党委书记张鸿这样理解“大居”,“在不变动镇里人事编制的基础上,突然多了1.5万市里来的居民需要我们管理。”
2003年以来,上海开始组织实施大型居住社区建设(下称“大居”),经过四轮选址,目前上海市有大型居住社区46个。而根据上海市建交委发布的信息,其中正在推进配套建设的大型保障房基地为21个。
比配套设施更不易处理的,是这些新兴的“大居”里的公共服务和社区管理问题,《第一财经日报》记者了解到,为了弥补社区公共服务的不足,上海一些社区已开始试水向社会组织购买服务。
同步交付最困难
3年前的今天,航头镇鹤驰路还是一片稻田,而今路旁已是一片保障房,名为鹤沙航城社区。这里位于浦东最西南角,与奉贤、闵行接壤,申嘉湖高速南端,距东海仅半小时车程。
航头作为浦东五大保障房大型居住区基地之一,将于2015年建成5.03万平方公里的大型居住区,预计导入15万人口。而浦东由于土地相对广阔,承担了上海市大居规划总量的三分之一。
在2年的密集入住、导入1.5万人口后,航头大居居民的“排异反应”开始显现。没有大型医院,就医就必须坐车,而地铁尚未开通,社区内仅有一处公交站点。
航头社区中心主任胡德明告诉本报记者:“对于农村人来说,步行10分钟以上到车站根本不是问题;而对于城里人来说,这就是问题。”胡曾经接到一位老人的投诉,对方称车站太远,“不习惯”。
而社区内一所全新的公立幼儿园,本是为解决居住区内动迁居民的子女教育问题,现在又因居住区入住率低,或学龄衔接不上等问题,而向农民工子女开放。
上海市房管局住宅建设发展中心(下称“住宅中心”)承担了上海市大型居住基地的中期推进和建设职务,该中心副主任匡韦仁告诉本报记者,在未经开发的乡镇,配套相对滞后于房屋建设是客观规律,因为社区成熟有一个周期,因此大多数大居都无可避免于滞后的配套。
“建设中对于住宅和配套的关系有四同步要求,同步规划、同步设计、同步建设和同步交付。同步交付最易出现问题,所谓的滞后也一般出现在这个环节上。”匡韦仁解释说,第一,乡镇不会主动投资去造;第二,市政设施和公共建设又具灵活可调性,市规土局在项目的前期规划上一般都是远期规划,一般不会先行建造;第三,在还未入住、没有市场需求的情况下,如果先行导入设施,可能导致商业萧条。
“政府只能想办法相对缩短周期,但客观规律不能改变。所以现在提出要保证基本配置,那就是起码要有菜场、药房、银行等。”匡韦仁说。
城里人的管理成本
而在张鸿的感受里,公交车站都还是小问题,目前他最担心的是怎样解决逐渐增多的就业问题,“这不是一个农业镇政府能够解决得了的。”
“比如有的人以前是在市里做‘黄牛’的,而在镇里又不可能去造一个体育场。”张鸿说,这种情况下,因为根本性问题没有解决,经适房违规商用屡禁不止。
胡德明则打了个比方,“航头镇常住人口6万人,将管理将来新导入的15万人,怎么管得了?”目前按政策,导入区将按照每年新交付面积得到300元/平方米的财政补助,名义为“管理费”。 而胡担心的是,当交付完成的一天到来,也就意味着拨款结束。
在以面积挂钩实行转移支付之前,上海市对大居社区管理等公共支出,根据异地安置人口数量标准。经“每年核定,一次补贴”的原则实施专项转移支付,资金由人口导出区财政承担。后因人口流动不稳定,一些导入区提出意见,改为按面积数核定。
而“导入区”政府或“大居”管理者并不会满足,并仍会反映“十补九不足”。“大多都要求建立长效机制,但这是不可能的。对多数镇政府来说,都是钱到哪一步,他们就做到哪一步。”匡韦仁说。
“即使是按照农民的管法,都有管理成本,而城里人的管理成本肯定比农民高。”胡德明说。据了解,未来航头将新增60个警察编制,而除此之外,在社区管理方面并没有新增编制。
同样的问题,在上海46个大居中均有显现。据媒体公开报道,在松江区泗泾镇保障房基地,个别小区八成以上居民为60岁以上老人。 “大居”低收入群体与老年人群集聚的情况已经影响到了物业的正常运转,物业费缴纳比例长期在三四成左右,亏损的物业要么退出,要么靠政府补贴维持低质服务。
截至2012年底,闵行区“大居”建设的资金缺口高达22亿元。据闵行区财政局测算,每导入1名居民,区公共支出每年就将增加7400元。同时,公建配套项目的建设标准与居民的各项保障水平还在逐年提高。
闵行区浦江镇曾测算,对大型居住区的投入涉及市政管理、社区管理、社会保障、社会救助、新居委会筹建、协管人员经费、社区活动经费、物业管理补贴等多项内容。按“大居”现有规模,政府每年需投入近1000万元,而随着更多基地建成和人口导入,投入费用将成倍增加。
匡韦仁表示,大居的管理按阶段可分为前期、中期和后期,“最困难的就在于后期的公共管理”。
“那些居民除了在市里居住困难,其他的所有都可能是方便的。而现在导出后除了居住开心,可能其他都不方便,所以居住改善所带来的高兴可能只维持了1个星期。”匡韦仁说。
上海2012年开工、筹措保障房16.58万套,今年则为10.5万套,匡韦仁说,这并非意味着上海有意减缓保障房。“一是国家指标在降低;二是市场需求在长期中有所释放,但保障房是一大门类,需求会在其下各品种间流动。”
“镇管社区”试验田
上海建保障房“大居”可追溯至1996年住房制度改革,上海开始探索商品房和保障房双轨机制,于1997年推出全市首批平价房。翌年,上海成立经适房发展中心。
2009年,上海加快规划大型居住社区基地,2009年和2010年成为基地规划的滥觞期,分别出炉15个和23个基地。
在房价回升的“十二五”初期,国家在2011年年初抛出1000万套保障房指标,市政府寄望于保障房平抑上海房价,促进上海楼市健康、稳定发展,由此,分层次、多渠道、成系统地完善住房保障体系。
上海市在2011年,曾有市委、市发改委、市社工委三股力量介入到“镇管社区”模式的调研中,探索这个模式是否能常规化复制下去,以及是否有必要成立街道。如果按5万人成立街道的标准,很多大型居住区无疑符合,但受限于街道与镇政府的平级关系,最终没有成立街道。
2011年11月举行的上海市社区工作会议上,时任上海市委副书记的殷一璀对《关于加强新形势下社区建设的若干意见(讨论稿)》(该文件于当年通过)做了说明,该讨论稿明确表示,要探索推进“镇管社区”体制改革,推进城乡接合部地区和大型居住社区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发挥镇建制的优势,一般不另设街道办事处,由镇政府承担起社区管理的任务。
为了弥补镇政府在社区公共服务上的不足,航头镇鹤沙航城社区中心开始向社会组织购买服务。通过去年9月的网上招标,目前有4家社会组织进驻社区中心,在并不豪华的小楼里,它们各自派驻一两个人办公。
对于张鸿和胡德明来说,他们认为请这些社会组织来一起办公,恰恰也能让自己“像学生一样向他们学”。
“政府购买服务”在浦东新区已实行多年,据可接触最早资料来看,2006年,该区有关部门委托社会组织承接公共服务项目的资金近6000万元,并专门组织8个政府部门和13个社会组织集中签订购买服务合同。
浦东新区政府采购办公室一位周姓主任告诉本报记者,“政府购买服务”无自上而下的行政指令,均由各级政府自行委托、购买、评定。
上海市发改委一份文件称:“浦东12个街道办事处不再直接从事招商引资活动,把主要精力放在社区就业、养老服务等职能上,并将社会和社区可以承担的一些公共职能,通过购买服务方式委托给社会组织和社工机构承担。”
在浦东,三林镇世博家园大型居住区在2007年便参与了购买服务行动。该大居是上海世博会召开前的配套工程之一,安置了世博园园址上的动迁居民。近年来它的发展进程逐渐成为上海市各个“大居”中的首魁,社区建设与公共服务堪比成熟社区。
浦东恩派公益组织发展中心(下称“恩派”)是世博家园最早的服务提供者,该中心负责人吕朝认为,社会组织进入社区的功能有二:提供公共服务和促进社区治理,而作为市郊刚落户的大居“亟待重建社区”。
2007年,吕朝首次和三林镇政府谈合作时,他记得该社区空荡一片。当时的三林镇并没有购买服务的先例和经验,吕提出由对方每年支付费用,让社会组织托管社区服务中心日常运营。
吕认为,社会组织管理社区的优势在于会配备较高效的专业团队,在每年政府固定的购买服务费外,恩派还会将吸纳的其他基金会的筹款,用于社区活动的筹办。
在三林镇世博家园社区服务中心内,恩派的常驻人员仅5名,而由其引进的社会组织有20多家。在2007年开始,恩派的工作重点只是丰富和完善公共设施项目,而近两年,吕朝发现,公共设施作为一个公共空间,起到把人聚集,重建社区关系的作用,“要利用好公共空间这个载体。”
吕朝认为,越是人员构成复杂、问题突出的社区,越是社会组织的试验田。而城市社区、农村社区、城乡接合部社区的区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明显,“操作下来觉得社区建设的大多数基本问题都是一样的。”
而今年10月上海市社工委组织召开的一次会议上,有众多镇政府代表和社会组织出席。吕朝回忆,这个会类似于“集体招投标”,已经有一些镇政府表示感兴趣。(王丹阳)